前言
 會有這些創作的源頭,是由於我要改編白先勇的小說《金大班的最後一夜》做為我北藝大戲劇系的導演畢製,而我在小說直接改成劇本上遇到了問題,因此決定試看看先從我要寫的重點,以小說形式入手,看改出來的劇本會不會具備較多的觀點,也就是導演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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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秦雄

 

  多雨的基隆,窗外唏瀝瀝地,晨雨不停地下著。

  金大班獨自坐在不算高級的萬和旅館中,煙灰缸上的那支駱駝牌香煙已燃過一大半,她沒有說話,看著窗外的雨和裊裊上升的煙霧。


  秦雄這會兒正往碼頭去了吧,時間還早,不知道他一個人在碼頭幹什麼來著。呵,又不抽煙,這會想必一股悶勁沒處發。


  秦雄從來沒有說過不讓金大班在他面前抽煙,但金大班也從來沒在秦雄面前抽過煙,在秦雄身旁,她也從來沒有想抽上一支香煙的念頭,今天是第一次。


  從兩人昨晚碰面起,金大班就一直想抽煙。只是忍著,想來秦雄一開始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懂這會兒她怎麼會對他那麼溫柔,不是之前那種帶著點世故或有些姐姐看著弟弟般地溫柔,這晚她可真真切切地是個女人的樣子,把秦雄都看得呆了。


  在金大班面前的秦雄一直像個多話的孩子,而金大班多的是聽,偶爾摻進一兩句話,也不是太多。今晚的金大班,不是秦雄在夜巴黎帶出去的金大班,是秦雄民國三十八年在上海外灘灘頭,在碼頭邊見著的那個金大班、剛剛碰見月如和他的妻子的金大班。


  「阿麗,妳今晚,怎麼…」


  是夜,秦雄第二次醉在女人的肉體裡。第一次的女人也叫金大班,她在床上經驗豐富,勾人魂魄的騷勁讓秦雄在跑船時仍不時心動。而這個女人,分明是同樣的臉孔,怎麼又能夠這般溫軟纏綿?


  「天亮了,秦,起床了!」


  當金大班掀開窗簾讓陽光進來時,秦雄突然發現,自已其實並不在基隆的旅館,自已應當是在五年之後,娶了金兆麗這個女人進門的一個清晨。


  「阿麗,五年來妳都沒變呢!」


  「秦,你說什麼傻話!我們認識也才一年多,把我當成哪個女人啦?」金大班笑著推開秦雄摸上她臉龐的手,她感覺得到這雙手的粗實,就像這個男人的個性。沒有哪個客人能跟她交往這麼久的,不是給她吃了,就是給嚇跑了。


  「啊?我…呵,阿麗,我們結婚吧!」秦雄說,一邊下床翻找他的行李。見金大班沉默著不說話,秦雄拿出存摺說道,「等我再在船上做五年大副,我就回來娶妳做老婆!」


  金大班看著秦雄,說不出什麼話,結婚這句話她是常聽到的,她也就點過那麼一次頭,可還是在上個禮拜,紡織大王陳榮發陳老頭兒,估摸著籌辦婚禮的時間,差不多是再二個月吧,她就得改叫夫人、老闆娘什麼的,總之絕對不會是太太,那時他還在船上呢。


  但這事她可不會告訴秦雄,就算沒陳榮發,她跟秦雄也差了些緣份,「秦,我跟你說過了,我可比你大得多,不適合的。」


  「我知道,阿麗,但我就喜歡年紀比我大的女人,又溫柔,又善解人意。」


  「你是把我當娘在看了吧?」金大班嗔道。


  「沒有沒有,只是我想我們年紀也差不多了,而且我的錢又存得一些,我想再五年,就一定能把妳給娶過門的!阿麗,請妳嫁給我!」秦雄話還沒說完,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金大班有點動了心,卻也有點動怒了。


  「秦,別這樣,一個大男人這樣跪成什麼樣子?」


  「船上的兄弟說求婚都這樣的。」這小子,還真是不知該拿他怎麼辦,金大班又好氣又好笑。


  「阿麗,我是認真的。」


  秦雄看著她,場面沉默了,她們不可能在一起的,金大班已經四十歲了,不能再等秦雄五年,再五年,她都老得他認不得了。


  外頭賣早點豆漿饅頭的老伯已經開始叫賣,通常秦雄都會在這時離開,下樓買份早點帶去碼頭,金大班只是看著跪在地上的秦雄及聽著外頭傳來老伯叫賣早點的聲音。


  秦雄不太會說話,但他不是笨人,他站起來。


  「阿麗,我要走了。」

「嗯。讓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我想妳累了吧,我自已走就行了。」

  秦雄就這樣離開了,帶著他的行李,離開她的生命,金大班點起一支駱駝牌香煙,在基隆下著雨的清晨,看著清煙裊裊上升。


  最後金大班還是去了基隆港。看著在碼頭邊送行的女人,金大班終究沒有叫住秦雄,就像民國三十八年時的上海灘頭,秦雄看著一個三十歲的女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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