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和尚的燒菜筆記

－任黛黛的牌局

　　虹橋區的一棟二層洋房裡，深夜傳出了嘩啦啦搓著麻將的聲音。白色的花園洋房裡坐著四個女人，蔥白般的指尖涮過一張張方牌，窗旁的留聲機傳出輕快地圓舞曲，此時月色正美，華生牌電扇將夏夜的風從外頭給帶了進來。

　　牌局似乎已到了尾端，坐在東風位的任黛黛自摸了一把，小小地賺了一筆。西風位的金大班登時說道，「喲，果然是待嫁的新嫁，氣運就是與我們不同呀！」任黛黛瞧了金大班一眼直說運氣好，玉琢般的手收下白花花的洋錢，再給點了一支煙，這晚的牌局到這兒，也大概就結束了。

　　同桌的還有吳喜奎和沈華風，加上金兆麗和任黛黛，全上海灘最出名的四個美人此時正笑吟吟吞雲吐霧。經結算，這晚入帳最多的當屬東家任黛黛，贏了七千多塊，她趕忙叫身旁伺候的丫頭拿些洋酒來。

　　「來來來，別說妹子今晚光贏錢不作東。喝飽了酒，再來搓個幾圈，待得天白了，妹子再請姐姐們吃早點。」任黛黛說，今晚她特別地開心，不光是為了贏錢，更是為了下個星期，即將離開百樂門舞廳，嫁入紡織大王潘金榮的家裡，她甚至連下一家布疋莊要開在哪裡都已經想好了，她要讓這些一向認為她任黛黛只不過是個風騷的小妹妹的同行們知道，她可以不用繼續在男人裡打轉，她已經脫離這種「玉臂千人枕，朱脣萬客嚐」的日子！

　　金大班是知道這事兒的，甚至潘金榮這老頭也是金大班不要後踢給任黛黛，哪知這小妮子倒揀得興高采烈、義不容辭，金大班不禁笑了笑，任黛黛也算是個狠角色，一個江西來的小姑娘，憑著一股敢玩勁，三年就從一個鄉下姑娘成了上海大亨個個搶的貨色，「丁香美人」四個字，總也跟她玉觀音不相上下了。

　　說實在話，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沒有什麼好交惡的理由，但金大班和任黛黛就是不對盤。會將那潘金榮踢給任黛黛，除了懶得再和那老頭兒糾纏，另一方面也是想看任黛黛怎麼應付這有錢的狐臭仙。

　　沒想到半年不到的時間，任黛黛胖了一些，白了一些，身上的珠寶首飾也多了一些，連字號都多了個潘太太，這會兒就要離開了夜巴黎，還特別找來姐妹四人大伙兒搓搓麻將，莫不是感念在金大班將潘金榮介紹給她，要特別來道個謝吧？想到這裡，金大班雞皮疙瘩差點起來，實在很難想像任黛黛向她大吐心事的可人樣。

　　「喲，還是我們細丁香好本事，釣到了頭千年大金龜，這會兒連宵夜早點都捨得請囉！」金大班掩著嘴笑道，任黛黛臉色變都沒變，一句「那也是從觀音娘娘那游過來的金龜呀！」倒讓金大班說不出說來。這小妮子怎麼脾氣變地恁好？

　　是夜，四個女人黃酒入喉，講話也慢慢往心坎兒裡去，只見金大班仍時不時刺一下任黛黛「這麼急著捧塊棺材板」，年紀較長的吳喜奎、沈華風二人一會兒舉杯緩頰、一會兒摻著「年紀大了，要有個合適的男人，就算再老點也就嫁了」的感嘆。

　　坐在回家的車上，金大班腦裡依舊轉著任黛黛那股開心得意勁。她仔細想了想後笑了，不就是靠著座金山享下半輩子的福嗎？憑她金大班還有什麼難的，她手頭上的資金、不動產等，合算起來興許也要和那些常來百樂門的戶頭們齊頭了，以她的年紀也算是難得得極了，用金轎子堆起來的婚禮，說真的，她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