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和尚的燒菜筆記

－與孫芳瑞

　　躺在席夢思柔軟的四柱大床上，金大班剛被孫芳瑞離去的聲音吵醒。她躺了一會兒之後，走向房間內一張貼有鮮紅色雙喜字的化妝臺，在一個上了鎖的抽屜內翻找著，拿出一包舊舊皺皺的煙盒，點起一根幾乎已被揉爛的香煙。

　　金大班咳了一會兒，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抽煙了，大約是從孫芳瑞說他想要孩子時吧，呵，也不知道是他不行，還是金大班過去吃的藥太兇狠了，孕事連個屁都沒有，孫芳瑞又開始時常跑任務，每每夜裡睡到一半，一通電話就出了門，金大班一向睡得不熟，只好扭開了燈，看著小書到天亮了，才又有了睡意。

　　跟孫芳瑞是在百樂門認識的，當時金大班還看不太起他，這男人出手有一回沒一回的，一下子大方，一下子小氣，後來才知道他可不得了，國民黨特務一個，有時到百樂門是出任務來著，自然不敢太張揚，托他的福，金大班連成方南、郝天祥等一干特務都結織下了，百樂門一干姐妹能到台灣，有一半是她金大班提攜過海的，也多虧她帶了這些個姐妹來到台灣，白天才不至於整日悶在房子裡不知道幹些什麼才好，台北的交際圈她不熟，也不是很想介入，「這些鄉下人」她總這麼想。

　　“扣扣”

　　石姨敲門進來，問道：「又醒啦？」，似乎上海人都不太會熟睡似地，兩人總會一起被孫芳瑞的離去吵醒，石姨就會來到金大班的房裡，有時做些自已的事，有時聊聊天，比起金大班，石姨比較能夠打入台北人的圈子裡，一些時事八卦金大班也都是從石姨口中得知的，最近一個讓金大班有興趣的消息，是公地放領後，在西門町的一個地主沒了佃農，打算在西門町蓋一間舞廳，據說要比照上海最受歡迎的「百樂門」而起！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金大班在台北的姐妹們多有騷動，一方面她們已經算是出嫁了，另一方面又想看看這個所謂的「新百樂門」究竟會蓋得如何。

　　「又被吵醒啦？」

　　「是呀，石姨，今天有什麼新聞有趣的嗎？」

　　「都差不多，沒什麼新鮮事兒，倒是今兒個我去給妳買了疋布挺好看的，沒想到台灣也能有品質這麼好的布。哎啊，阿麗，怎麼又抽起煙來了？」石姨看著金大班手上的香煙說，她也知道自從來到台灣不久之後，金大班已經不太抽煙了。

　　「無聊嘛，突然想抽根煙。」

　　聊著聊著，突然刺耳的鈴聲從外頭響了起來。

　　「真嚇死我這老骨頭了，我去接，阿麗，妳等會兒。」石姨嘟嚷著起身，金大班笑了笑，捻熄手上的香煙。

　　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從外頭踩了進來，石姨驚慌地看著金大班，告知金大班孫芳瑞這次的任務失敗，不幸身亡的消息。

　　沉默了半晌，金大班仔細想了想，孫芳瑞留下來的財產不太多，他的錢總是從國民政府那裡領來的，能夠動用的，也只有現在這棟房子，而金大班自已的資產，都留在上海沒能帶回台灣，再怎麼算，以金大班和石姨兩人的花用，大概儘能寬裕地過個二三年，接著的日子，就不知道該怎麼過了。

　　「石姨，妳上次不是說有間舞廳要在西門町開嗎？那老闆是什麼人妳清楚嗎？」金大班自已都很訝異自已會這麼冷靜地問，若是仍在上海時的她，對於孫芳瑞的死，她毫無疑問地可以一點難過的感覺都沒有，但就算沒有結婚儀式，孫芳瑞應該是和她有過最長久的私人關係的男人了，金大班的確有點驚訝，尤其是，發現自已甚至有點興奮。

　　「我還不清楚，找個時間去打聽看看。」石姨說。

　　「嗯，麻煩妳了。」金大班再點起一支香煙，她感覺吸進肺裡的空氣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