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和尚的燒菜筆記

－夜巴黎的最後一個飯局

　　禾香樓的一個小包廂裡，傳來鶯鶯燕燕歡笑鬧酒的聲音，夜涼如水，西門町的街道上此時人潮比之白天要少了許多，但仍有不少人來往，特別是男人，當他們經過禾香樓時，皆不免要抬頭看一看，倒底是哪位家財萬貫的大老闆，能在這個時節給辦這麼一桌酒席，無奈從黃色的窗外看去，卻只見得玉影晃動，聽得嬌笑迴蕩，卻見不著這麼一個享盡豔福的男人。

　　自是當然，此晚這桌酒席，可不是開給男人的，而是為了金大班－全台北最有名的舞女。

　　少了伺候男人的責任，只見這些金大班手底下的小姐們卻是玩得更開心，酒也喝得更多，但金大班只是開心的笑著，並不隨著小姐們的玩樂而放浪了起來。儘管明晚仍然得去夜巴黎上班，但她們行酒令、鬧酒等盡皆不缺，卻是誰也沒敢鬧到金大班頭上，今晚金大班聽見最多的，還是祝賀。

　　祝賀金大班即將離開夜巴黎，祝賀金大班將要嫁給紡織大王陳榮發，祝賀金大班就要成為老闆娘，每一個都是真心的，卻也都帶著一些羨慕與忌妒，年紀輕一點的如茉莉、紫百合等，都希望自已也能和金大班一般，碰上一個有錢的男人，年紀大一些的如筱紅美、綠牧丹等，則是忌妒金大班的運氣，卻也開心於這麼一個女王總算再也不會跟她們搶男人了。

　　金大班自已倒是沒什麼其它想法，好像這件事就像早起要刷牙、睡前要卸妝般，不過就是一件應該做到的事，就連茉莉問她明晚還會不會去夜巴黎，金大班都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不是她擺譜，而是她心裡認為，若感覺到了，也不妨再回去最後一天吧。

　　想到一開始筱紅美問金大班陳榮發的身家，金大班透露了一些時，那些小婊子眼裡射出的欽羨眼神，金大班心裡就搖頭笑了笑，想到當時在上海，陳榮發那點身家的人，要多少有多少，還不夠資格讓金大班陪跳一支舞呢，到了台北，卻讓這群女人羨慕得闔不上嘴。

　　記得當年任黛黛出閣時，也來過這麼一下，只是參加的人少。金大班遙想起在任黛黛家中的那個晚上，她與任黛黛、吳喜奎、沈華風四人打麻將，年紀最小的丁香美人就是那時嫁出去的，沒多久，沈華風也離開了百樂門，接著是吳喜奎，三個人都在上海時就離開了這苦海，一度金大班也以為接著就是自已了，哪知道一隔隔了十幾年，才在台北脫離苦海。

　　是呀，苦海，金大班想著，眼前這群玩得開開心心的女人，簡直就跟當年百樂門的自已一個樣，壓根不認為舞廳是一汪攪不動的苦水，成千上百個男人紛紛拜倒在自已裙下時，那種成就感，跟苦海差得可遠了。

　　可她不能再這麼想了，一個四十歲的女人不能想跟二十歲時抱著同樣的想法過日子，成為大班是她的轉變，身上多了權力，也多了責任。再過十年，好不容易碰上一個還看得順眼的男人，這回，金大班要跟她在百樂門的姐妹們一樣，要離開了。

　　「乾杯！」金大班對著這班小姐說。玩弄男人已經不關她的事了，就交給這群騷娘子吧，一口喝完了手中的酒，金大班竟感到有點微醺，就像她第一天在百樂門給客人要了一杯酒般，從那天起，金大班就不再是上海鄉下的小女孩金兆麗，而成了玉觀音金兆麗了。

　　「金大姐，妳明天倒底會不會再到百樂門啊？」綠牧丹問。

　　「看看吧，心情好，也不妨過去走一走。」

　　「那到時，我們再一起吃個晚飯。」筱紅美說，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杯，那股豪氣干雲的樣子，還真像十五年前的金大班。